这应该就是石嬷嬷梦境中的地方,回廊依着一堵高大的院墙而建,朱漆剥落,露出里面腐朽的木色,廊顶的瓦片残缺不全,几根粗大的廊柱支撑着摇摇欲坠的顶棚。,回廊的一侧,就是通往昔日王府后花园的月亮门,如今那拱形的门洞还在,但门扇早已不知去向,门内也是一片被拆毁的荒芜景象。
这里相对僻静,拆毁的痕迹稍轻,工人们的喧闹声也似乎被院墙和堆积的杂物阻隔,变得遥远模糊,空气仿佛都凝固了,比外面更加阴冷几分。
而就在靠近月亮门左侧、第三根和第四根廊柱之间的阴影里时,黑牙之力有了共鸣感知,那淡薄的黑气骤然变得浓郁、凝聚,它们不再是无序飘散的丝缕,而是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,疯狂地汇聚、盘旋,勾勒出一个极其模糊、扭曲、边缘不断溃散又重聚的人形轮廓。
那轮廓穿着破烂的仿佛由黑色烟气构成的号衣,肩膀之上,空无一物。
没有头颅,只有一片不断翻滚、吞噬着周围光线的、令人心悸的虚无黑暗,当然除了我,甚至连二呆都看不见这东西。
一股冰冷粘稠、带着血腥铁锈味和怨毒的气息,如同无形的潮水,猛地从那模糊的无头轮廓中爆发出来,瞬间充斥了整个回廊下的空间。
二呆闷哼一声,脸色瞬间煞白,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,手捂住了胸口,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,他眼中充满了惊骇,虽然看不见,但对于这种能量场还是有感应的,他说道:“哥我感觉有异常,比那俩老太太说的还瘆人,这还大白天呢,晚上估计更厉害”。
我也感到一股强烈的阴寒之气扑面而来,如同实质的冰针刺入骨髓,黑牙之力自发地在体内加速流转,抵御着这股侵蚀。
我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团在常人眼中或许根本不存在、但在黑牙感知里无比清晰的扭曲残影。
这不是鬼魂,至少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厉鬼冤魂,它没有清晰的意识,没有完整的形态,更像是一段被强行剥离、又被时间乱流反复冲刷后,仅剩下最强烈情绪烙印的,对时空碎片的纠缠,一段属于某个惨死于此的无头侍卫的、凝固在死亡瞬间的极端意念。
它的存在,极其不稳定,工地斧锤的每一次震动、远处工人的一声吆喝,甚至我们自身散发的活人气息,都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,让这模糊的残影剧烈地波动、溃散,虽然强大,但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消失在这片混乱的时空背景之中。
它的出现、波动,乃至于气息与我体内来自未来的黑牙之力,以及二呆身上残留的黑水心邪能,产生了一种奇异的、如同共鸣般的微弱震颤。
找到了,这就是时空乱流在此地留下的伤痕,是历史长河中一个被强行撕裂、又被我们的到来所激活的节点,这无头的残影,就是那盏在混乱时空中为我们指路的、微弱却关键的引路灯。
我说道:“兄弟,能回去,如果晚上在这时空节点最昌盛的时候激发黑牙全甲,绝对能撕开回到咱们时空的裂隙。”
二呆说道:“那刘歪嘴的事呢?咱这么一走没把事平了,他会不会找秀莲他们麻烦?”
我说道:“咱们回去后时间线平复,那乱流节点便不会存在,俩老太太自然也不会梦见那无头侍卫,应该是她们年轻时候在这工作过,所以会有特殊共鸣,源头都平复了,皮不存,毛何附?肯定就正常了。”
二呆说道:“好,那咱出去上茶棚跟刘歪嘴交待下这事,还能回去再跟街坊们告个别,晚上咱哥俩就走吧。”
我和二呆不再停留,迅速循着原路,避开工地的工人翻墙而出,刘歪嘴果然在胡同口的茶摊上坐立不安,冻得直跺脚,一见我们出来,立刻小跑着迎了上来,脸上满是紧张和期待。
“周先生,于二爷,怎么样?找到那东西了?能治吗?”。刘歪嘴搓着手,急切地问道。
我点点头,言简意赅:“找到了根源,并非寻常邪祟,乃是王府旧地积郁之气,因改建动土而显化,又与你母亲和石嬷嬷的旧时记忆有所勾连,形成梦魇,解法已在我心中。”
刘歪嘴听得似懂非懂,但“解法”二字让他眼睛一亮,他说道:”嗨,这怎么话儿说的,周爷,别在您心中啊,您破破成么?我娘她们老姐俩可等着呢”。
我语气笃定道:“刘爷放心,今夜子时阴气最盛之时,我与我兄弟会再入王府,行法彻底了结此患。明日之后,令堂与石嬷嬷,当可安枕无忧,噩梦自消。”
“太好了!太好了!周先生真乃活神仙!”刘歪嘴说着话激动得几乎要跪下来,连连作揖。
我说道:“不必言谢。”我目光锐利地看着他,接着说:“记住你的承诺。护好南城小院,护好那些街坊,若有食言,我们定不会放过你,对了,今夜之后我和我兄弟办成事就不会回来了,事你自己掂量着办,还有那老烟鬼,你管教也好,找个营生也罢,安顿好了,别让他再烦我那俩徒儿。”
“不敢!绝对不敢!”刘歪嘴拍着胸脯赌咒发誓:“我刘歪嘴说话算话,南城小院,以后就是我亲娘老子住的地界,谁敢动一根草,我扒了他的皮,包括那老烟鬼,我给送码头上去,让他管个库什么的,让他戒烟戒赌,不会让他打扰您的高徒。”
我点头道:“如此便好,我们还有事要办,先走一步,子时之后,你老娘就再也没事了。”
告别了千恩万谢的刘歪嘴,我和二呆直奔前门大街罗记绸缎庄和鼓楼西大街龙昌货行。
在罗文山那暖和的经理室里,我们向他道明了即将离开的决定,他先是惊愕,随即是深深的惋惜和不舍,但人家也是个明白人,知道我们并非寻常人物,去留自有定数。
“周先生,于二爷,您二位这一走……唉!”罗文山重重叹息,眼圈有些发红,他感慨道:“我罗文山能有今天的安生日子,多亏了您二位,这大恩无以为报啊!”他立刻吩咐账房,取来五百大洋,硬要塞给我们。
我推辞不过,只取了一百,将剩下的连同刘歪嘴之前送来的大洋一起推回去:“罗掌柜,钱财于我如浮云,咱哥们用不上,这些钱,烦请代为保管,算存在您这里的,定期支取,务必确保南城小院那些街坊未来几年的生计无忧,尤其是那对姐弟的用度和南迁的盘缠。拜托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