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京城，县衙。

　　凌轩从未想过，有一天县衙也会排起长队，并且还清一色都是大小商贾。

　　凌轩更未想过，有一天自己会在各种文书上栽跟头，不知重来了多少次。

　　等了好一会儿后，长长的队伍终于又排到了凌轩。

　　“不对，你这抬头不对。”办事的官差甚至连看都没看凌轩呈报的文书，直接将其扔了回来。

　　凌轩强压怒火，这已经是他今日第三次被拒。

　　天不亮就来排队，好不容易轮到自己，却接连碰壁。

　　只是对方毕竟是京差，与地方小吏不同，凌轩只得耐着性子问道：“官爷，你觉得是哪里还有不妥？”

　　“啧，”那官差终于抬起头，满脸不耐烦，“你说你一个外乡人，怎的想到要来京城经营生意呢？”

　　凌轩拱手答道：“听闻京城商机无限，特来见识一番。”

　　“呵呵。”那官差一边摇头一边冷笑，将手中毛笔搁在笔架上，起身欲走。

　　凌轩疑惑，不知对方是何用意。

　　只见对方理了理黑色官服，摆手道：“那就先去别人铺子里多学学，别动不动就想着自立门户。”

　　凌轩还未及辩解，身后一堆人已经挤开了他。

　　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呈报，争先恐后地喊道：“官爷，官爷！我的还没看呢！”

　　那京差不耐烦地对众人呵斥道：“吵什么吵！本官要不要吃饭啊？要不要休息啊？申时再来，都散了！”

　　说罢，扬长而去，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商贾，凌轩也在其中。

　　商贾们一边抱怨又一边宽慰着自己，指不定下午就办成了，纷纷离开。

　　只余凌轩一阵感慨，这上京城，本以为最难找到的是地皮，没想到连文书都这么难以凑齐。

　　凌轩收拾着呈报，脑海中开始盘算起别的打算。

　　或许摆地摊会更容易一些，那样只需要贿赂一下管理坊市的小吏就行了，不必在此受气。

　　正思索间，一个陌生的官差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。

　　凌轩转头看去，确认自己并不认识此人，但见对方示意自己借一步说话，凌轩只得先收拾好文书，跟着他走到一旁。

　　二人一直行至县衙的墙角处才停下。

　　对方也不废话，直接开门见山道：“外地人？”

　　凌轩点头。

　　“想在此经商？”

　　凌轩点了点头。

　　“倒也不是什么难事。”对方伸出右手，大拇指和食指搓动，做出要钱的手势。

　　凌轩当即明白了意思，从怀里拿出一钱银子递上：“还请这位官爷指一条明路。”

　　对方接过银子，往嘴边送去，同时伸手遮掩。

　　这是在检验银子的纯度，看来对方并不是很信任自己。

　　凌轩也不急，他的银子大头来源是钦天监，绝对的九转青。

　　果然，只咬了一下，那官差便喜笑颜开：“此事怎么说呢，你可知为何需要这些繁琐的手续？”

　　凌轩答道：“自然是为了核实身份，若有意外发生，方便第一时间追查。”

　　“不错，你还不笨，”官差眯眼笑道，“那我便长话短说，总之现在有钱便是好人，哪里都是这样，越有钱的老爷心越善，只要证明你有这个实力。”

　　“多谢官爷指点，”凌轩闻言，并不意外，“可是官爷，我有一事不解，京差身份高贵，俸禄丰厚，足够把京城的青楼都逛遍了，为何还需要敛财？”

　　“哟，这茬儿你都发现了，”对方再次肯定凌轩，“换做其他人，估计现在已经不知天高地厚地送礼去了，到时候被扣一个贿赂官差的帽子，彻底与机会无缘，我果然没看错人，你与他们不同。”

　　凌轩请对方明示，对方却只是搓着手指，像是得了关节炎一样。

　　无奈，凌轩只得再送上一钱银子。

　　对方接过银子，毫不含糊：“斗狗。”

　　“斗狗？”

　　“正是。”

　　“这算什么稀罕的？”凌轩不解道，“我直接去坊市买一车狗不就好了。”

　　“诶，此狗非彼狗，”对方捂住凌轩的嘴，“此事上不得台面，不能再多说了，你且去城西的枯柳巷，那里有一条向下的路，你顺着进去，就能找到斗狗场。”

　　说到这里，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，笑出一排森白牙齿：“你挑几只厉害的‘狗’作为礼物，定能讨得欢心。”

　　他的笑，只让凌轩感到脊背发寒。

　　凌轩先是不解，但很快瞳孔一缩。

　　狗、猪、驴、牛、马等字眼，在这大虞三十六郡可不单指牲畜。

　　对方松开凌轩的嘴：“我看你毅力不错，一早上来了这么多次，这才愿意提携你一把，你不要声张。”

　　凌轩似有所悟道谢了一句，又奉上一钱银子：“到时麻烦大人做个中间人，替我转交一下，挑一个合适的时间，莫要扰了人家的清净。”

　　“哟，上道，上道，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！”对方爽快地接下了银子，“不过丑话说前头，我可不敢打包票。”

　　凌轩恭敬道：“不必大人多费心，大人肯帮忙已经是恩情，成与不成，小人都愿赌服输。”

　　两人很快达成了交易。

　　目送对方离开后，凌轩见四下无人，这才悄然朝着县衙外走去。

　　凌轩在门口取回自己的佩剑，照例将其背负在身后。

　　不是他喜欢这般谨小慎微，实在是在此地的种种见闻，让他不得不时刻身怀利器。

　　若是有功名在身，凌轩更是打算直接将剑悬挂腰间了，何必如此遮遮掩掩？

　　可惜，如今的他不过是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，稍有不慎便可能惹祸上身。

　　城西，枯柳巷。

　　那官差可没有对自己说过，此地竟然如此偏僻。

　　凌轩走了好一会儿才到，一路上行人稀少，偶有几个路过的人，也都是神色匆匆。

　　巷子深处隐约传来几声犬吠，夹杂着些许嘈杂的人声。

　　凌轩放慢脚步，仔细观察四周的环境。

　　墙壁斑驳，青苔遍布，这里看起来好像已经荒废许久。

　　然而，越是接近目的地，那种不知来由的不安感便越发强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