怀骨峡的路面满是尖锐的骨殖碎石,小洛走得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——不是石头硌得疼,是魂核里的侵蚀之力在扯着他的魂力,每调动一分力气,都有股灰黑的劲在经脉里反冲,逼得他频频踉跄,手背的绿纹时明时暗,连握剑的手都在微微发颤。
九影始终贴在他脚边,冰蓝的尾鬃扫过他的裤腿,像在试图帮他稳住重心。可小洛却得时时分心去护着它——刚才路过一丛泛着灰光的骨苔时,他想调动魂力将骨苔的侵蚀隔绝开,结果魂力刚一涌动,魂核里的灰丝突然反扑,竟差点把九影的尾鬃染成灰黑。从那以后,他每走一段路,都要停下来检查九影的毛,确认没被侵蚀波及,才敢继续往前。
“再快点就好了……”小洛望着前方被雾裹住的峡道,喉间发涩。按他原本的计划,此刻该深入怀骨峡腹地,可现在只能走三步停两步。有时风里飘来虚引印的微弱感应,他想追着那点感应加快脚步,魂核里的恍惚却会突然冒出来——眼前瞬间闪过崖边的雾、聚魂窟的灰影,连脚下的路都变得模糊,他只能赶紧扶住身边的骨壁,等那阵眩晕过去,再看时,虚引印的感应已经淡了大半。
更棘手的是调动魂力的不便。之前在黑森林,他能轻易用绿纹缠住偷袭的山魈;在聚魂窟,哪怕对抗虚影也能撑上许久。可现在,他连凝聚一道完整的魂力屏障都要费尽全力——上次遇到几只被侵蚀影响的戾兽,他想挥剑逼退,结果魂力刚到剑刃,就被灰丝搅得散乱,断剑只划出半道无力的弧,最后还是九影扑上去用尾鬃的光惊走了戾兽,自己却被戾兽的爪子挠破了侧颈,冰蓝的毛沾着血,看得小洛心口发紧。
夜里扎营时,不便更甚。他不敢深睡,怕自己在梦里被侵蚀勾着往崖边走,只能靠着冰冷的骨壁打盹,手里攥着九影的爪,只要兽的身体有半点异动,他就能立刻惊醒。有次他实在累极了,闭着眼没一会儿,就梦见自己掉进了聚魂窟的魂膜里,无数灰影围着他喊“留下来”,他挣扎着要逃,却看见九影也被灰丝缠着,正对着他呜咽——他猛地坐起来,冷汗浸透了衣襟,才发现九影正用头蹭他的脸,冰蓝的尾鬃裹着他的手腕,像是在说“我在,别怕”。
他甚至开始怕“安静”。只要周围没了风声、没了九影的呼吸声,魂里的呢喃就会变得清晰,“放弃吧”“你走不动了”的声音缠着他,逼得他只能不停说话,要么跟九影念叨生泉的事,要么给自己数着步数,哪怕声音沙哑,也不敢停下来——他怕一静下来,那点仅存的清醒就会被恍惚吞掉。
可哪怕再难,他也没把九影赶走。有次他魂力紊乱得厉害,差点挥剑误伤到九影,事后他靠在骨壁上,看着兽颈间还没愈合的伤口,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累赘,哑着嗓子说“你走吧,跟着我只会受苦”。九影却只是往他怀里钻,用头蹭他的下巴,冰蓝的尾鬃缠住他的手腕,死活不肯松——仿佛在说,你不是累赘,我陪你一起走。
小洛摸着九影的毛,指尖传来兽体温热的触感,这触感比虚引印的光更实在,比绿纹的魂力更暖。他知道,这“累赘”从来不是单方面的:侵蚀之力是他的累赘,他又何尝不是九影的累赘?可正是这份互相牵绊的“累赘”,让他在每次想停下时,都能再撑一会儿。
雾又浓了些,遮住了前方的路。小洛扶着骨壁站起来,把九影护在身前,哪怕魂力还是乱的,哪怕每走一步都要和魂里的恍惚较劲,他还是抬起了脚——怀里的虚引印还在微微发烫,九影的呼吸还贴在他的手腕,陨星戟的念想还没灭。
小洛刚靠着骨壁喘匀气,想把魂核里的痒意压下去——那是侵蚀之力又在钻动,逼得他总忍不住去想“要是没这灰丝就好了”。可念头刚落,眼前的雾突然散了。
不是自然散开,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开,露出个清晰得刺眼的身影——那是“完整的自己”。
身影站在雾里,手背的绿纹流畅得没有一丝裂痕,淡青的光裹着四肢,连指尖都透着稳;魂核的位置亮着暖光,没有半点灰黑的侵蚀痕迹;手里的断剑也没了豁口,剑刃映着雾外的光,锋利得能切开风。更让人心头发紧的是,那身影的眼神里没有疲惫,没有恍惚,只有透亮的坚定,像生泉最干净的晨露,没有半点被困扰的沉。
“要是这样……就好了。”小洛的指尖无意识地动了动,喉间发涩。刚才还在刻意忽略的魂力紊乱、魂核刺痛、连挥剑都费劲的狼狈,此刻全被这“完整”的身影衬得格外刺眼。他甚至能清晰地“感受”到那身影的状态——魂力流转得像生泉的溪流,没有阻滞,没有反冲,连呼吸都带着顺畅的轻。
就在他盯着身影出神时,那“完整的自己”突然抬了抬手,指尖对着他的方向,像是在邀请。一股温和的意念钻进他的脑子里,不是之前的呢喃,是清晰的“指引”:“想变成这样吗?只要放下抵抗,让那股力量融进你,你就能一直这么完整。”
“放下抵抗?”小洛的心脏猛地一缩。之前的侵蚀是逼他绝望、逼他轻生,可这次不一样——它没说“放弃吧”,它说“让你变好”。它精准地戳中了他最在意的事:被侵蚀缠得太久,他早就渴望变回那个能顺畅调动魂力、不用时时分心对抗的自己。
指尖的绿纹突然亮了亮,不是小洛主动调动,是那“完整身影”的意念在勾着他的魂力。魂核里的灰丝也跟着躁动,却不再是之前的啃噬,而是像在“讨好”,顺着那股意念往魂核外飘,仿佛只要他点个头,这些灰丝就能变成“让他完整”的养分。
“这是……控制?”小洛的脸色“唰”地沉了下来,刚才那点对“完整”的渴望,瞬间被一股寒意浇灭。他猛地闭紧眼,想把那身影从眼前赶走,可闭着眼,那身影反而更清晰——连“完整的自己”握着剑、轻松劈开戾兽的画面都冒了出来,和他现在连挥剑都费劲的样子,形成了刺目的对比。
他突然想起九影颈间的伤口,想起自己差点误伤到兽的那次魂力紊乱,想起夜里惊醒时冷汗浸透的衣襟——那些都是侵蚀带来的“残缺”,可这侵蚀,竟想让他把“残缺的根源”当成“变完整的钥匙”。
“好狠的手段……”小洛的牙齿咬得发响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之前的轻生念头是“逼你毁灭”,现在的“完整幻象”是“诱你同化”——它不逼你死,它逼你“主动变成它的一部分”,让你以为是在“变好”,其实是在一步步失去自我,最后变成和聚魂窟里那些魂一样的傀儡,连自己被控制了都不知道。
魂核里的地灭魂突然咆哮起来,戾性不再是笨拙的守护,而是带着愤怒的冲撞,狠狠撞向那股勾着小洛魂力的意念。“完整身影”的轮廓晃了晃,雾里的光也淡了些。小洛趁机睁开眼,一把抓住趴在脚边的九影,冰蓝的兽毛贴着他的掌心,带着真实的温度——这温度像把锤子,砸碎了幻象的蛊惑。
眼前的“完整身影”终于散了,重新变回浓得化不开的雾。可魂核里的痒意更重了,像是侵蚀之力在因为“诱惑失败”而发怒,灰丝又开始啃噬他的神智,只是这次,小洛的眼神里没有了恍惚,只有冷得像冰的警惕。
他低头看着九影,兽正用头蹭他的手心,像是在确认他的状态。小洛摸了摸它的头,声音沙哑却坚定:“我不会变成那样的。”